新华社长沙5月8日电题:90后器官捐献协调员:“我们是生命的摆渡人”
新华社记者 袁汝婷
28岁的孟风雨,这两年几乎没穿过色彩鲜艳的连衣裙,也极少穿精致的高跟鞋。她总是穿颜色偏暗的素色衣裤,蹬一双便于奔波的平底鞋,背一个黑乎乎的双肩包。
孟风雨的黑色背包里时刻装着她的“宝贝”:签字笔、按手印的印泥、擦眼泪的纸巾、出差用的洗漱品小样、配型抽血管,还有最重要的——三到五份中国人体器官捐献签字文件。
这个1991年出生的湖南岳阳姑娘,是一名中国人体器官捐献协调员,从2017年3月至今,她经手完成了90例器官捐献。
她的工作常态是:随时出发,奔赴各个医院ICU,与沉浸在悲伤中的重症患者家属沟通,提出器官捐献。
今年年初,在中国女子篮球职业联赛全明星赛上,五位器官受捐者组成了一支篮球队,年龄最大的54岁,最小的14岁。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器官捐献者——16岁的少年叶沙。
2017年4月,叶沙因脑血管意外导致脑死亡,他的父母决定捐出他的器官,而孟风雨正是全程参与、见证了此次捐献的协调员之一。
“我给叶沙买了一顶棒球帽,想让他看起来精精神神的。”孟风雨仍然清楚地记得叶沙戴上那顶棒球帽时帅气、安详的样子。两年前的五月,她陪伴着叶沙的父母,将孩子的安葬在湖南长沙凤凰山。
“不是说捐献手术完成了就可以了。协调员的工作还没有结束。”她和许多捐献者的家属像亲人朋友般相处,时不时打个电话聊聊近况,偶尔还会上门拜访。
今年清明前夕,孟风雨和往年一样来到了凤凰山陵园。微微细雨中,她撑着伞,陪着捐献者家属、受捐者鞠躬悼念,时而俯身仔细擦拭着捐献者。
在凤凰山陵园安眠的555名器官捐献者中,有32名是孟风雨曾参与协调的。
“说实话,有时候我也很想念在临床工作的日子。”当被问及“如果有选择,是想当协调员还是想当护士”时,她想了想,轻声说道。
这份工作给生活带来的改变是显性的——
“我把所有大红大紫的衣服都收起来了。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需要马上出发,去见患者家属,沟通捐献。”孟风雨说着,摸了摸自己的米灰色外套。
更大的改变,是隐性的——
“以前我总是人群中最爱笑的人,天天傻乐。”当上协调员之前,她是中南大学湘雅二医院移植科的护士,是病人眼里最乐天派的女孩,接触的都是接受器官移植后充满希望的病人。
“现在,我不再是一个傻乐的人了。”担任器官捐献协调员的这两年,这个90后姑娘参加了数十场追悼会。“说实话,到现在我还是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家属,只能拍拍他们的肩,陪着掉眼泪。”
面对悲伤从不是件容易的事,哪怕她总在经历,也并不会变得容易一些。甚至,反复沉浸于生离死别中,又将自己抽离的过程,会更加辛苦。
与悲伤同样难以面对的,还有误解。曾有ICU医务人员告诉她:“你一来我就觉得我们科又有病人要去世了。”无心之言,却让她怀疑自己“被当成了‘死神’。”
那为什么还在坚持?
面对这个问题,孟风雨讲述了一个故事:2018年8月,一岁的涵涵病情危重,靠呼吸机和大剂量升压药维持生命,父母决定捐献孩子的器官,最终,涵涵让两名尿毒症患者重获新生,两人重见光明。再次见面时,涵涵妈妈眼含泪水和孟风雨及她的同事握手说道:“谢谢你们,让涵涵以另一种方式活着。”
“以另一种方式延续生命”,这是孟风雨克服艰难、跨越误解,继续坚持的原因。“因为我见过接受了器官移植的患者脸上那种重获新生的光芒。还有捐献者家属,他们得知亲人的器官仍在这个世界上帮助着别人时,脸上那种欣慰。”
中国的器官捐献环境正变得越来越好。用孟风雨的话说,“当我们提出器官捐献,骂人、推搡的家属少了,理解和尊重多了。”
中国人体器官捐献管理中心官网显示,截至2019年4月21日,捐献志愿登记人数已逾122万人,实现捐献23299例。
湖南省红十字会数据显示,目前湖南省登记在册的器官捐献协调员共有100人。
作为百分之一的孟风雨,这样诠释着这支队伍的使命:“我们是‘生命的摆渡人’,摆渡着患者的希望,也摆渡着家属的念想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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